藏在探戈

35 一小群在嘉年華遊行的假面舞者

  大師們的表演結束,舞客們紛紛再度進入舞池。身為主辦人,賓邀請了第二對大師的莉雅,娜娜則挽著第一對大師的賽巴。蘇菲舉杯敬向其他大師們,完全忽略伍長夫投射過來的目光。

  刻意的忽略意外地比直接斥責還傷人,伍長夫黯了眼神低頭,胸口的錨直往下墜。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背,伍長夫抬起頭迎向克里斯的眼神,點點頭,一起起身走向舞池。

  艾爾莎陪著要先離開的男友走去一樓門口,阿塘等一夥工作人員已經坐到工作人員保留桌。蘿克珊看見伍長夫擁抱克里斯的身影,一陣錯亂,心頭升起一絲嫉妒,卻不確定對象是誰。她也想要有這樣溫暖深情的擁抱啊。不自覺地看向蘇菲,又看向克里斯。

  阿塘一直注視著蘿克珊,想等她轉過身來。突然看到改稱為『伊莎貝夏』的阿蘋對他點頭,一時慌張,也點頭回應。蘿克珊想起自己的第一支舞,轉過頭來想邀阿塘,只見阿塘在自己面前起身,卻往伊莎貝夏走去,蘿克珊心中燃起一股無名火立刻轉回頭。

  是阿塘第一次跟伊莎貝夏跳舞。即使之前就在舞會碰了幾次面,卻都很有默契地互不邀舞。這次其實也是個誤會,伊莎貝夏想『卡巴』阿塘身後的一個土耳其人,阿塘卻誤以為她在邀請自己。土耳其人走開,伊莎貝夏看到阿塘點頭,也沒想太多地點了頭。

  太多往事,太久沒有近距離接觸,不管身體或心理,兩個人都略嫌僵硬。一時都急於表現。

  舞池擁擠,阿塘帶領了一個後旋轉,伊莎貝夏卻主動做出後飛腿,高跟鞋在後方男士的小腿畫上一道。男人吃痛停下彎身,轉身怒斥:「沒看見舞池這麼擠嗎?帶什麼飛腿?你有病啊!」伊莎貝夏一臉尷尬地退縮,阿塘有苦說不出連忙鞠躬道歉。男人如果把褲管捲起看到長長的血痕,恐怕更不能善了,還是他的舞伴安撫了他,領他回頭繼續共舞。

  伊莎貝夏咬住下唇看向阿塘,阿塘微笑點點頭,才又開始擁抱。只是這下兩個人都不敢大動作了。剛才阿塘發現了伊莎貝夏的主動,開始放輕自己的帶領給她更多的自由,只是盡量把她框在安全的空間內。伊莎貝夏發現這時候的阿塘有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柔,也不再想炫耀能力了,開始專心在阿塘的擁抱。

  是兩個人認識以來第一次雙向的聆聽。如果不是最後一次的話。

  蘿克珊轉向亞力士,亞力士卻正專注地看向舞池中。順著他的目光,蘿克珊找到了與莉雅共舞的賓。奇怪的是,身為資深老師的賓,似乎帶不動大師級的莉雅,不時停下來重新調整。莉雅表情冷漠,賓卻是陸續失笑滿臉尷尬。

  「亞力士,我收到你的訊息了」蘿克珊突然說話。

  亞力士回頭看一下蘿克珊,又看回舞池中。「我只是提醒,決定是你自己。只是如果你搭上朋友的丈夫,我就看不起你。」

  蘿克珊一聽就想反擊,卻一時找不到用詞,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不過跳個舞,能興奮又不會懷孕,米拉又看不出來,大家也看不出來。沒有男朋友,這樣的身體刺激比自己動手還好玩。大不了不跟賓跳就是了,誰能管自己該怎麼跳!賓來找自己怎麼會是她的問題?雙手一撐起身就離開走向化妝室。

  亞力士開始尋找艾塔,看看他是不是那樣如賓所說。艾塔才剛進舞池,領著一個有模特身材的韓國女人。女人的左手繞過艾塔的後頸搭到他的左肩,艾塔的右手腕壓著女人的後背,外表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艾塔早就熟悉各種舞曲,突然慢下來準備,音樂傳出一連串班多尼甕手風琴的頓點,艾塔鎖著女人的身軀像撈什麼似地,下沉再左右ㄧ擺、一頓再上提,女人被刺激得張了口。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成立了。

  亞力士再想找名單裡的其他人,卻不知道誰是誰。現場人多,不鎖定也不容易看出特別的動作,畢竟刺激是間斷發生的,除非一直盯著或剛好遇上,否則很難抓住發生的時機。  

  這組『探打』結束,舞池疏散。新的舞曲開始,池中又注入魚群。賓搜尋蘿克珊,注意到工作人員保留桌坐的只有亞力士一個人。

  怎麼他也來了,不是不跳探戈了嗎?

  乾脆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亞力士旁邊。

  「怎麼樣,大活動就是不一樣吧。我說話算話,這場你免費,我退你入場費。」

  「不用,我沒付錢。」

  賓一愣,難道是阿塘放他進來?算了。

  「怎麼樣,有看到其他人怎麼跳的嗎?我來介紹一下好了,那個就是大師艾塔,剛才有表演的。跟艾爾莎跳的那個是新加坡的 Ng。他們兩個都是鎖住對方身形、搖下半身中段位置的,不過這招很多人都會,難的是找到搖擺的高度。這得憑經驗值,用力的高度對了能量才能集中。」賓指著笑著侃侃而談。

  「那個是美國的大衛,小捲髮跟上海姑娘跳的那個,他是固定重心高度,用腳底反震或左右扭擺反覆刺激。穿灰西裝的那個是阿根廷的法蘭克;還有韓國的傑夫 —— 跟紅衣服歐洲女生跳的那個,他們倆跟我比較像。 慢動作找重心,固定好重心高度,再對選好的角度突然發力扭轉錯位。不過這些技巧我都會,要學我可以教你,保證讓你的舞伴都很『嗨』!」賓瞇瞇眼地笑著說,眼神卻觀察著亞力士的表情。

  亞力士看向賓說的那些人,卻是不發一語。賓覺得沒趣,不過事實就在眼前,性刺激不是賓獨有的發明,也從來沒有女生抱怨呀。

  只要抱怨的成本夠高,被公開的機率夠低,又有多巴胺的獎勵,何樂而不為?

  「哎呀,蘿克珊你今天好『漂釀』!跟大『葛格』走走路吧!」

  「幾歲的人了還『葛格』勒。我休息一下,你先去跟別人跳啦」蘿克珊回來找放桌上的手機。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大師表演啊,喜歡哪一對?」

  「我比較喜歡賽巴跟安娜,他們動作好快好漂亮!」

  「你也可以呦,我最近想開個舞台探戈班,學生還沒湊齊,不過你想學的話我可以先教你喔,這麼努力你也可以跳得跟他們一樣!」說完摸摸蘿克珊的頭,手就這麼放在她頭上。

  「他們這麼厲害,我不行啦」

  「你想的話就可以」賓偷瞄了一下亞力士,又摸摸蘿克珊的頭 「只有好學生才能學舞台探戈呦」

  「好啦,再說,我最近沒錢要吃土了,我打個電話」蘿克珊走出會場,賓垮下臉也直接離開不理亞力士。

  亞力士就坐著,也不跳舞,看著賓說的那些人。跟大師跳的沒有不開心的。新加坡的 Ng 動作敏捷,他的深擁抱特別親密,右手摟著腰,左手卻把女人的手固定在自己的左胸前,偶爾一個前後大擺動讓艾爾莎發出驚喜的大笑,讓亞力士想到某次她與賓跳時的大笑。阿根廷的法蘭克一臉專注,動作卻慢得跟音樂情緒無關,像端著什麼一樣地控制身形高度,突然一個急速扭動讓女生滿臉潮紅。要不是因為女生偷笑的表情、搭音樂的不協調和賓的提醒,其實很難發現法蘭克的意圖。

  回頭看見資深學長湯尼一臉潮紅浮腫、尷尬微笑。亞力士觀察湯尼的動作,是按著背部、大角度扭轉骨盆的動作,他的舞伴卻是睜大著眼一臉慌張。

  「不也是有不願意的嗎?」亞力士自言自語。

  看來是新手,慌著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應該是第一次遇到吧,畢竟會性刺激動作的舞者,要對舞伴身體的控制達到精確的程度,幾百人中也不出十個。比如賓提出的名單中,在國際探戈圈內都已經有一定的知名度。

  四個是孩子的爸,四個是老師,一個是知名的『怕老婆』,一個是『純情』的大帥哥。

  湯尼是故意的嗎?他並沒有觸碰不該碰的身體部位,可是扭轉時就是故意把力量都作用在女生身體的特定部位,甚至為了精準控制施力讓自己都失去跳舞的身形。只是動作中的女舞伴卻看不見。

  舞沒跳完就停止可是對男伴很大的指控。要是對方不是故意的怎麼辦?而且其實還蠻舒服的。左右也沒有人看向自己。就先閉上眼睛跳完吧。

  虛擬實境遊戲裡總得有優化的棒子與蘿蔔,才能逐步讓玩家上癮。

  看見了一個也許心裡抗拒的新手,亞力士也沒辦法做什麼。而其他人呢?亞力士看向那些愉悅甚至驚喜的表情,想到學生時期補習班老師引誘女學生養著後宮的傳聞,又想到現在這些女學生可是成年了,就算是偷情又關自己什麼事?

  舞池內的翻騰,卻讓安靜的亞力士覺得自己離探戈越來越遠。即使還有著上百對真心享受著溫暖的擁抱,亞力士也無法感同身受了。要不是今晚被通知一定、必定要待到最後,他現在就走。別人是藏在探戈,遠離現實世界,他像是藏至現實,躲著探戈的迷幻。

  舞池裡又聚又散,今晚的義大利 DJ 很稱職,讓大家都忘了時間,沒注意到舞台上陸續有了樂手就位。

  一個浪漫的探打結束,曲曲之間的簾幕音樂卻只播了十秒,留下滿場的人聲。麥克風響起:「Bravo! Roberto! Let’s give a big round applause for his good job!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謝謝 DJ 羅碑妥的音樂!」

  全場掌聲響起,羅碑妥把自拍視訊傳到前方的投影幕,用不標準的中文講出:「我愛你們!」大家又笑又鼓掌。

  接著突然一片黑暗,燈全熄。大家還來不及反應,舞台上傳出大喊:「One! Two! Three! Four!」一列班多尼甕手風琴開始咆哮 ——《瘋狂》! 是『達里恩佐』的編曲!(《 LOCA 》,Juan D’Arienzo)。

  一陣掌聲,穿插「Bravo!」「Esso!」的叫好聲此起彼落,這曲非跳不可,而且是現場演奏!還等不及燈光恢復大家就騒動了起來,燈一亮,就算真心想邀的舞伴被邀走了,隨便找到人都要跳!這是今晚最多人下場的一曲。

  場中,只有蘇菲始終面向舞池面帶微笑。周遭的人無法用眼神『卡巴』蘇菲,連同桌的大師都察覺到異常,不過注意到也是遠遠坐在原位的伍長夫,也都識趣地不去觸碰這個話題。倒是第三對大師的瑪莉,帶起酒杯走去跟伍長夫招呼。

  留在位上的大師阿古斯丁其實英文不好,還好西語有很多字彙跟英語相似。

  「You know, 」阿古斯丁突然對蘇菲開口,「to love is like to tango. 」(你知道,愛就像探戈)。「You can fake, but you can not force anyone.」(你可以假裝,但你無法強迫任何人)

  蘇菲還是微笑,卻開始泛淚。勉強收拾一下情緒吐出幾個字:

「He cheated me.」(他欺騙我)

  「Oh, Mi pequeña Sophie. He did.」(噢,我的小蘇菲。他是欺騙了。)緩慢的音調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 We all cheated someone. How would I, have known, Mary would look this fat —— now?」(而我們都騙過人。我當時,怎麼知道,瑪莉現在會變這麼肥?)

  蘇菲破涕為笑。

  「If you don’t love him, let him go. Don’t lock him in your heart.」(如果你不再愛他,讓他走。別把他鎖在妳心裡)

  「If you love him, protect him a little. He is such a brave and fragile lady now. Brave and fragile, like you.」(如果你愛他。給他一點點保護。他現在是一個勇敢卻脆弱的女士。勇敢卻脆弱,像你一樣)

  蘇菲再也忍不住,撲過去抱住阿古斯丁哭。

  換了一支舞曲 ——《可憐的小面具》 『達里恩佐』的編曲版本(《 Pobre Mascarita 》,Juan D’Arienzo)

  「Mi pequeña bella. Let’s tango, before the old—— fat—— lady comes back!」(我的小美女,我們跳探戈吧。在那個肥胖的老太太回來之前!)

  蘇菲就這樣又哭又笑,擦了擦淚,站起來讓阿古斯丁牽入舞池。



  樂團現場演奏的氣氛很不一樣,除了有樂曲創作者的情緒,還有樂手的情緒。濃郁的氣氛讓隔離現實的結界更加牢固,一點沒感覺已快凌晨三點。演奏了四個探打16首舞曲,麥克風現在正介紹著樂團成員,大家掌聲不斷。

  「謝謝大家。轉眼就到了今晚的尾聲」

  「噢 —— ……」

  娜娜剛說完,舞客們故意傳出一陣哀嚎。以前在別的場地是曾經加碼延長時段的,但是在古蹟紅樓不可能,公有場地的出借很難臨時變動。

  「在這之前,我跟賓想藉由一段影片,展現台北探戈的活力,也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探戈嘉年華! Here Ben and I would like to show a video to present the energy of Tango in Taipei. Hope you will enjoy and support Tango Carnival every year!」

  大家掌聲鼓勵。娜娜舉手跟羅碑妥示意。

  燈暗了下來。右前方的投影幕開始播放影片。

  是賓,一臉猥瑣,在180吋的投影幕上。

  屏幕上,賓跳著米隆加,只見他把女伴左右搖晃得厲害,突然一臉促狹的表情,像探索什麼似地,把女伴一壓一擺一撈又一提,然後一副得逞的笑容。大家看到影片裡賓的表情,覺得就在搞笑,也跟著起鬨地哄笑。娜娜看了一下,在舞台上對羅碑妥直比著割喉的手勢,卻沒人看見。

  賓臉色鐵青,就要往 DJ 控制台走去,但周遭的目光,讓他又悄悄從後邊走出會場。

  影片換到另一個場景,賓在指導學生,卻做出奇怪的扭轉。時間不長,一個場景約 20 到30 秒一段接一段串在一起。大家不明所以,為什麼只拍賓,而且好像不是表演,是側拍。

  只有名單上的那些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名單上那些人的目標,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老司機們知道發生了什麼。

  「Oooo…Ben you bad dog ….」(唔 —— 賓你這隻壞狗⋯⋯)喝多的艾塔對大師們笑著說。蘇菲心裡一驚,盯著螢幕怕自己的影像出現。突然想到阿古斯丁說的,我們都欺騙過人。

  「是要我看這個啊⋯⋯」亞力士微笑地轉頭尋找賓的身影,沒找著。

  燈光亮起,樂手開始演奏最後一曲,探戈中最傳奇的音樂 —— 《一小群在嘉年華遊行的假面舞者》, 卡洛斯・迪・薩里 樂團的編曲版本(《 La Cumparsita 》,Carlos Di Sarli )

  依照傳統,這曲是每一場米隆加的最後一曲,好像晚安曲的角色,通常只留給情侶跳。

  多數的舞客搞不清楚狀況,以為主辦單位弄錯了影片,也沒多想。只有少數人聯想到網路上『性刺激動作』的留言。不過最後一曲了,八卦等以後再發酵,大家都抓緊時間,試著『卡巴』願意跟自己跳這曲的舞伴。

  大師們都進了舞池。韓國的傑夫第三次邀了艾爾莎。依莎貝夏邀了羅碑妥。蘿克珊終於回應了阿塘。亞力士還在搜尋著賓。娜娜走到亞力士旁邊。

  「你做的?」娜娜問。

  「影片嗎?我拍的卻不是我放的。我只把檔案交給了一個朋友。」

  「聽說胡立歐害你被開除,真的嗎?」

  「嗯,為了過他公司的案子,老闆只好答應他解僱我。我拿了兩年的遣散費,也不錯。」

  「跳舞嗎?」娜娜問。

  亞力士挽起娜娜的手走向舞池。

  伍長夫坐著低頭,搖搖頭。

  本來想在今晚同時『出櫃』與『破冰』的。但他還是無法直接面對其他人的眼光,今晚只跟克里斯與瑪莉跳過。

  就是對克里斯過意不去,讓他一起承擔了這種壓力。雖然承認是同性戀後讓他鬆了一口氣,卻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對蘇菲的愧疚,尤其在看到蘇菲拒絕他的目光之後。

  克里斯伸出手握緊伍長夫,伍長夫牽他站起來準備離開。

  走道上,伍長夫停了下來。

  「嗨,克里斯,你今天好帥!」

  「嗨⋯⋯嗨,蘇菲老師」克里斯擠出了僵硬的笑容回答。伍長夫也努力控制著自己蒼白的臉,牽著的手微微顫抖。

  「我可以跟你借一下長夫嗎?最後一曲了」

  克里斯立刻鬆開手,稍稍把伍長夫向前推。

  蘇菲挽起伍長夫的手,「走吧,不會忘了怎麼跳吧」蘇菲笑著說。

  伍長夫泛著淚光,面部表情努力控制著。進了舞池,蘇菲還想說什麼,看到伍長夫的眼淚,也開始流淚。伍長夫連忙把口袋巾掏出來給蘇菲,蘇菲拿了口袋巾卻笑著擦伍長夫的臉。一邊哽咽地說:

  「要好好照顧他啊——」

  伍長夫再忍不住,緊抱蘇菲,壓力洪水般洩去,高大的身材低頭屈在蘇菲瘦小的懷裡哭。周邊的舞者只好一個接一個繞過,就像生活中周遭的過客。克里斯遠遠地頻頻拭淚。

  蘇菲一直是靠自己的投射活過來的。

  相信爸爸的無敵,相信老師的寵愛,相信兒子的孝順,相信伍長夫的真情,相信賓迷戀自己。

  人生走了這一遭,她終於瞭解 —— 得有兩個人才能探戈,另一個人想的,可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聆聽到的,可能是誠摯的真心,也可能是,精心餵食的謊言。

  有幸遇到了真誠,她想珍惜。

  也許會回到『蘇道夫教室』,也許會去紐約,也許會去阿根廷,幫長夫一圓比賽之夢。



  「沒問題的,他們看不懂的」路上下起雨來,雨刷左右揮著,賓邊開車邊自言自語。

  「女生的影像都有馬賽克,沒有人會承認的」

  「看出來的也不敢說,我的動作奇怪又怎麼樣 ⋯⋯幹你娘的亞力士」

  「不跟我跳就不跟我跳,我是老師,新學生不停的來,我還怕沒人一起玩嗎?」

  「艾塔還不是紅遍全球,玩是我的權利,我一個個安撫就好,都在控制之中,沒問題的 ⋯⋯ 幹!」

  「不行,要冷靜,低調,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故意搞笑的草稿影片,不小心播錯了。就這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探戈圈現在我影響力最大,我辦活動你們還不是得來?沒事的!」賓的表情慢慢恢復平和,深吸一口氣直入丹田,緩緩吐出,臉上甚至開始露出微笑。

  多久沒感到過恐慌了?賓本來以爲都安排好了,還是出現意料之外。但從小到大的過關經驗讓他學到 —— 低調一陣子,不承認,裝酷不耐煩,分心搞笑,專注在探戈技術,一切就會回歸平順。只要藏在探戈裡就好。

  賓瞪著眼,看著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拿起手機。



  是米隆加舞步,賓猥瑣的神情再現,眯眯眼上瞟聆聽,抱住女伴一抖,自己都笑出聲來。接著突然下蹲一震,又得意一笑。停住女伴,側踏,自己再向上一跳,端著的手把女伴的重心上提一收 ⋯⋯。

  手機鈴聲響起,筆電螢幕上賓的臉浮上暫停符號,停格在兩彎眯眯眼斜上一瞥、促狹聆聽的表情上。

  一隻女人的手拿起手機。

  另一端傳來:「喂,還沒睡吧?身體還好嗎?我帶牛肉麵回家一起吃?」

  米拉的嘴角展出勝利的笑容。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