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練習班，亞力士都沒出現，讓賓的疑心病越來越重，持續想著亞力士會有什麼手段，時不時想著應對的方式。
打開手機裡的試算表，邊看邊打字修改。
『
1. 減少曝光避避風頭。短期內少去舞會。重新在班上經營。
2. 減少刺激。每個探打刺激兩三次維持劑量就好。
3. 準備蘿克珊的生日禮物（不能貴重）。
4. 請艾爾莎幫忙當助教。
』
打字突然停下來，如果亞力士到處宣傳怎麼辦？
娜娜沒關係，她只能挺我。
蘇菲安全。
米拉 ⋯⋯，帶她吃幾頓好吃的，要是懷疑，就說自己失言批評了亞力士的舞步，好像被記恨了。
倒是學生跟圈內人的眼光怎麼辦？得把這樣的動作正常化，⋯⋯。
在公開場合，賓開始改變行為。旋轉木馬的動作或前後擺動的搖擺步，一樣帶不符音樂而突然下沈的步伐，手卻放鬆讓力量不作用在女生身上。一樣左右搖擺接鬼臉玩笑的表情，卻不鎖女人的雙腳而讓力量卸開。特別做出奇怪的跳躍，發出笑聲讓大家注意自己只是愛開玩笑。只是這些動作都不會跟米拉或娜娜做，也都脫離音樂的詮釋。
接著在有把握的女學生中，做弱化的性刺激動作，逐步讓這些動作正常化。只有遇到美女時忍不住⋯⋯。
『分治（Divide and Conquer）』是賓常用的策略。出問題時先躲，別對抗，再隔離每個關係人分別處理。合併時就會好像從來沒出過問題。只要人際處理好，沒有人會關心其他人的利益。
探戈只屬於兩人之間，不考慮第三個人的連結。所有的『兩人之間』處理好，『三人之間』的問題就不會被注意。
『
5. 弱化刺激加上開玩笑，對更多人做。正常化！
6. 找幾個男學生教他們類似的帶領方法。越多人做越不能聚焦到我，正常化！
7. 關注大家網路上的狀態，拉近距離加強關係。尤其是跟亞力士親近的幾個人，讓他們對翻臉有所顧慮。
』
大家都認同我的，這是探戈的常態！幹！
不行，這樣不夠 ⋯⋯ 得讓每個人注意其他的事情 ⋯⋯。
賓起身走去找娜娜。
「娜娜，我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蘇道夫教室的年度大活動，『探戈嘉年華』」
「怎麼了？今年應該停擺了吧。」
「我們來接手」
「我們？現在才開始會不會太倉促了？」
「不是重頭來，我來問問蘇菲他們之前籌備的進度，畢竟蘇菲也是歷屆主辦人之一。如果伍長夫有意見，要嘛不理他，要嘛活動改個名字，反正外國朋友已經習慣每年有這場大活動，不怕沒人參加。」
「這麼短時間要完成，我是怕只有我們兩個分身乏術。」
「所以要找幫手，我去問蘇菲，米拉，你幫忙問一下蘿克珊，艾爾莎，阿塘。尤其是蘿克珊，看音樂界有沒有認識可以現場演奏探戈舞曲的樂團。艾爾莎外語好，讓她處理行銷文案與網路宣傳。阿塘幫忙架設官網與網路報名。我請蘇菲聯絡與安頓來表演的阿根廷大師與國際舞者，請米拉負責邀請她的國際DJ朋友與安排場地設備，你幫忙聯絡國內外友人宣傳與財務。」
「你呢？」
「我看整個流程哪邊需要幫忙就過去幫」，「這個活動很有意義，我們不要讓它中斷。我們還可以趁機宣傳我們教室，以後在世界探戈圈就更有地位了」賓看向娜娜的表情特別真摯。
只剩下亞力士要處理了⋯⋯。
「This is our proposal of the new design of the VR entertainment. Any comment is welcome.」（ 這就是我們對虛擬實境娛樂新設計的提案。歡迎各位指教）
亞力士穿著全套設備解說完，會議室開了燈，大家直直看向客戶代表胡立歐・穆紐茲。只見他轉頭跟翻譯沙沙耳語，翻譯接著對大家說：
「大家辛苦了，穆紐茲先生對成果有點意見，想跟總經理溝通一下，能不能請各位先離開，讓我們三個人開個會 ⋯⋯。」
阿塘、吉兒、亞力士三個人離開會議室就往茶水間走去。
「亞力士你英文不錯喔！」吉兒推了一下他的手臂。
「沒有啦，我只是臉皮比較厚而已」亞力士摸摸頭。
「真的，他不是在謙虛，他是臉皮比較厚而已」阿塘說完，亞力士立刻用力搧了一下阿塘的背，一臉誇張的不服氣。
「兄弟，我只是支持你說的」
「這是謙虛！謙虛！」
吉兒哈哈大笑。
秘書突然在茶水間探頭：「亞力士，總經理請你到他辦公室」
亞力士微笑地看了兩人一眼，放下咖啡杯走去。
「對方指名了。為了這個幾億的專案，只好請你離開公司」總經理說。
胡立歐沒想到。跟廠商索求性招待怎麼會在米隆加裡爆出來！
亞力士沒想到。在米隆加裡遇到的男人怎麼會讓自己被公司解僱！
探戈圈與工作的日常，這兩條平行線怎麼會交錯、短路、迸出火花？
心神不寧，沒了工作，也不想待在家。
咖啡廳裡，亞力士往咖啡裡倒入奶油，盯著攪拌中的白色漩渦發愣。整夜失眠，卻還沒睡意，除了總經理的一番解釋，蘇菲那天說的話也不時浮現 ——「也許，是你不適合探戈。」
當初，只是一時興起，想幫阿塘走出失戀，想認識更多女生，怎麼，探戈突然就變成自己生活中的重心。本來以為是幸運地擴大了社交圈，不用只是跟客戶打哈哈，跟工程師比宅；逐漸地，下班時間不是待在教室就是在舞會，音樂哼的是上一場米隆加的某支舞曲。把在工作上的虛假都留在辦公室，下班後能享受發洩情緒與寄託情感的暢快，還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新朋友。
結果呢？瞧瞧現在。
「喂？阿塘，我亞力士。沒什麼事啦，就想找人聊聊。什麼，探戈嘉年華？⋯⋯ 哦，很好啊。架網站對你來說就是一塊小蛋糕。⋯⋯ 我？我先想想下一步，就不加入你們了。⋯⋯ 嗯，好吧，你先去，我只是隨便聊。沒事，掰！」
亞力士的語氣切換得俐落，從煩惱無序到歡快自信，再從歡快自信恢復到煩惱無序。
阿塘看來還在興頭上，幾次想跟他說出自己的發現與困擾，但是看到他看向蘿克珊的眼神，參與活動的興奮，嘴邊的話又吞了進去。至少得先等自己有了定見再說。
手機傳來文字訊息：『您好，我是您大學同學吳影真的朋友黃珍妮，想開始學阿根廷探戈。聽影真說您也在學探戈，想請問您的意見，有沒有您推薦的教室？』
幹！我推薦你不要學！
心裡這麼想，卻沒有這麼回。
如果女生就是去享受性刺激呢？蘇菲給亞力士的印象已經模糊了他的判斷，讓他又搖搖頭。
慾望本來就是探戈的元素之一，自己才踏入幾個月，如果性刺激就是探戈的常態，那自己是要挑戰整個圈子嗎？
但是一想到賓嘴巴講課、身體刺激的畫面，就忍不住噁心。
『權勢』！『欺騙』！妻子，朋友，學生，你把他們當什麼？幹！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那該怎麼說服自己？面對整個環境的虛假，難道連自已都要騙自己？
什麼是真？怎麼面對大家都虛假這件事實？
亞力士用拇指與中指揉著兩邊的太陽穴，手機又傳來震動。打開訊息一看：『有空嗎？今晚聊聊，九點半在ＸＸ酒吧，可以的話請回覆。』
週間的夜晚，酒吧裡並沒有很多人。亞力士進了門，就看到賓坐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
走到賓的旁邊就要坐下，賓回頭，站了起來，「我們去那邊聊」指著最角落的桌子，端著自己的威士忌走過去。亞力士跟酒保點了啤酒，也跟了過去。
賓已經臉紅，似乎喝了不少。
「你的產品忙完了嗎？還順利嗎？」
「嗯」
亞力士沒有多說，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啜了一口酒。
「我們之間好像有點誤會」賓終於開口。
「什麼誤會？」
亞力士的回答讓賓一時無法接話。
「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好了。」賓又啜了口酒。
「你知道探戈的起源嗎？十九世紀末，阿根庭為了拓荒，湧入了大量的歐洲移民，卻幾乎都是男人。男多女少的情況下，要碰到女人，除了召妓，就是在舞會裡。所以男人要磨練好自己的舞技，討著極為難得的舞伴歡心，才有上床的機會。探戈的本質，才不是為了什麼藝術或運動，就是求歡！」賓盯著亞力士不眨眼，他很早就發現這種表情很有主導性。
亞力士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滑了幾下，大聲唸出：「你想感受誠摯的交心與信任嗎？你想為生活增添精神的昇華與美感嗎？你想體驗探戈文化的喜怒哀樂嗎？歡迎一起加入，賓娜娜阿根庭探戈教室」
賓瞪著眼，顴骨卻上提壓迫下眼皮微微顫抖，努力保持嘴角上彎：「沒有衝突啊？這些都同時能做到，我剛才說的是本質。而且誰規定探戈只能有一種跳法？喜歡情愛的，喜歡藝術的，喜歡運動的，還有像我喜歡玩的，各有各的自由。我只是說，玩與慾望本來就是探戈的本質。」
「娜娜也這麼想嗎？」
「亞力士，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追求女人難道要對她說，我想跟你上床？當然是讓她開開心心，哄得她願意。探戈是給她們一個台階，一個名義，一個藉口，讓她們正大光明地享受男人的 ⋯⋯ 伺候。現實中，怎麼可能又是大男人又把她們捧在手心裡疼？探戈就做得到。男人女人各取所需，不過是交換而已。」
「米拉也這麼想嗎？」
「你沒想清楚，米拉也是女人，我可沒少伺候她。她喜歡被人使喚，我就配合她。我給了她我的時間，她也要尊重我自己的時間。她有正式的名份，我也沒少照顧她啊。這就像探戈，我是配合她的需求才成為大男人的」
「查理也這麼想嗎？」
「誰是查理？」
「你的學生，艾爾莎的前男友」
「哦，那個查理。男人的世界，是公平的。你沒本事顧好自己的女人，不是其他男人的錯」
「你多年的好朋友，馬汀與伊娃的馬汀，也這麼想嗎？」
賓心裡一震，皺了眉仔細看了看亞力士。完全沒想到會提到馬汀！
「亞力士，你學探戈才幾個月。所以你不知道探戈圈的文化。大家雖然不說，其實都有默契。只要夠資深，就幾乎都接受了互相的行為，知道只是舞池裡的遊戲，假的。」
賓的語速變慢，「你以為只有我這樣嗎？是你接觸的人太少。老皮，大王，尼古拉，美國的大衛，韓國的傑夫，新加坡的Ng，阿根廷的法蘭克，甚至世界冠軍的阿根廷大師艾塔。我隨便舉就一堆，這些還是技術好的，還有一堆就是不停使勁甩女生臀部，或快速度轉向反震，亂槍打鳥型的。『探戈嘉年華』快到了，你要不要來看看他們怎麼跳？你來、你來，我主辦的，我免費讓你參加大舞會『嘉年華米隆加』！」
「你剛才提的人裡面沒有馬汀，沒有查理」
「你有聽過任何女生抗議過嗎？」
「能有什麼辦法或管道抗議呢？誰能有證據抗議？」
「你不要自命清高，我今天來只是跟你釐清『現實』。不喜歡你可以隨時離開，沒有人強迫你該怎麼跳，你要繼續做那些少數女人一樣的夢，是你的事，別把其他人扯下去」賓突然嗆了起來。
嗆得亞力士沈默，想了一想。
長呼一口氣。
仰頭乾了啤酒，抹抹嘴，站了起來。
「好，多謝你。我搞清楚了。以後我不會再踏入教室。」說完轉身離去，留賓坐著，皺眉看向他的背影。
「胡立歐的虛擬實境產品，要找我跟娜娜代言喔，哈哈哈！」
賓的大聲突然充滿小小的酒吧，讓好奇的眼光都朝賓看去，亞力士頓了一下，沒回頭，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