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探戈

08 練習與模仿

  「蘿克珊,你還記得老師教的基本步嗎?」

  『蘇道夫教室』的練習班(Practica)中,克里斯小跑步地過來問蘿克珊。

  「記得啊,就是前進、側踏、後退、後退、交叉、後退、側踏、併腳」機關槍似地,主修小提琴的蘿克珊,背譜可是她的強項。

  「能陪我練一下嗎?」

  「好啊」

  克里斯雖然沒有偶像劇裡的『敏鎬』帥,卻總是班上穿著最體面的一個。今天他穿著純黑棉質T恤,右下衣擺竟然是銀線繡的、兩具架著探戈舞姿的骷髏;骷髏肋骨交錯,共享一顆心。Oh My God!酷斃了!左耳的古銀耳環,靠近才看得見骷髏頭的雕刻,低調又別出心裁。

  而相對於上半身的精緻素雅,下半身的牛仔褲可就高調亮麗了。平坦的丹寧布,由午夜暗藍與浪花亮灰,交錯出立體水波擾動紋,光是這顏色搭配就讓人眼睛一亮。或許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對蘿克珊來說稍微矮了些,但是瑕不掩瑜,克里斯就是一個型男。

  跟型男牽手自然是令人愉悅的,而且為了跳舞正大光明的,很容易說服自己的害羞。蘿克珊出門前畫了淡妝,耗了三十分鐘搭配T恤喇叭牛仔褲,還挑了流蘇水鑽耳環,多少是因為克里斯的打扮激起她的美感,潛意識中帶點不自覺的較量意味。

  「妳的耳環好漂亮!是琴弓嗎?」

  「哇!你好棒!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大家都以為只是銀條飾水鑽!我把拔本來送我另外一副,我偷偷拿去換的」蘿克珊好開心!

  『蘇道夫教室』的練習班是對外開放的,這三小時的時段,只要付了入場費,任何人都可以在教室裡練習;練累了,也可以只坐在旁邊欣賞阿根廷探戈情緒多變的舞曲。

  旁邊座位坐了一個金髮外國人,端著咖啡,翹著腿,眼神含光,即使在啜飲的時候也注視著蘿克珊。

  蘿克珊當然是場中最年輕漂亮的。梳著馬尾露出白皙的脖子,貼身的粉紅T恤透出豐滿的黑內衣,緊身牛仔褲撐出圓弧的臀,而高跟的舞鞋更襯托了腿的修長。

  「所以我先後退」克里斯說。

  「對」蘿克珊跟著前進。

  「然後⋯⋯?」

  「然後側踏」

  「側踏,然後,前進」

  「對」

  「然後⋯⋯側踏?」克里斯有點遲疑。

  「不是,你是前進、前進讓我做交叉」

  「我再前進,你交叉」

  「然後你前進」

  「我前進」克里斯按著蘿克珊的指示。

  「然後側踏」

  「側踏」

  「併腳。耶!完成了」蘿克珊先一步完成,給克里斯一個擊掌!

The Basic Steps of Argentine Tango

  兩個人都有點滿意。只是過程間帶領者 Leader 與跟隨者 Follower 的角色混淆,最後甚至是蘿克珊帶領著克里斯完成。



  Una chica nueva… —— (新女孩 ⋯⋯)

  外國人看著蘿克珊,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蘿克珊瞄到他看著自己,噘起嘴,轉身再向克里斯說:「我們再練一遍。」

  「是帥哥喔!」克里斯小聲揶揄著蘿克珊。

  「哪有你帥!」

  「也是」

  「喂,你還要不要練啊!真是不能誇⋯⋯」

  蘿克珊話沒說完,卻看到克里斯挺起胸來,目光朝向自己的後方。

  「Hi. You are doing la “Basic Step”. Sí?」金髮的外國人已經走到旁邊。——(嗨,你們在做基本步,是嗎?)

  「So?」—— (所以呢?)蛾眉輕挑,沒有笑容。

  蘿克珊的態度如果能好一點,以她的外表早就有男朋友了。一方面是她看不起沒文化的人,另一方面是她都只遇到很有文化、卻習慣被服侍而不想養公主的古典音樂界的王子們。

  「I may be wrong, but we do a little different en Buenos Aires.」帶著口音的金髮男人說。——(我可能是錯的,但是我們在布宜諾艾利斯做得有點不一樣。)

  『布宜諾艾利斯』,阿根廷的首都,探戈的發源聖地,打開好奇心的鑰匙。

  「May I?」——(可以嗎?)金髮男人看一眼克里斯就帶起蘿克珊的手臂。

  一個牽引,蘿克珊不由得就向前跨了一步。感覺被稍稍托起在左腳上了重心,又不由自主地向右踏了一步。後退、後退,左邊傳來的推力讓自己的左腿收到右腿前,左腳上了重心完成交叉。身體就這麼自動地配合。

  好奇妙的感覺!這就是 Leading (帶領)嗎?

  金髮男人觀察著蘿克珊的表情,輕輕地說:「 Excelente. You are una dancer elegante. 」—— (好極了。你是一個優雅的舞者)

  『優雅!』蘿克珊把頭一撇看向旁邊,嘴向上彎成一個弧,再轉回頭抿起嘴向下看。

  眼睜睜地,克里斯被晾在一旁,卻看不出這外國人的動作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跟剛才蘿克珊說的順序都一樣啊?

  「I am Julio.」金髮男人對著蘿克珊說。—— (我是胡立歐)

  「I am Chris. I need my partner.」—— (我是克里斯。我需要我的舞伴)

  「May I?」(可以嗎?)克里斯直視胡立歐。

  蘿克珊的心情莫名地非常好。

  胡立歐停頓一下,沒得到蘿克珊的回答,只好轉側身伸出手,一副『你請』的紳士姿態:

「Sure!」——(當然!)

  蘿克珊對胡立歐一個微笑點頭,就隨克里斯往另一個角落走去。

  「Don’t imitate, Chris.」(別模仿,克里斯。 )胡立歐在背後突然對克里斯叮嚀,

「Get out to dance. No need to imitate!」(走出來跳舞,不需要模仿!)

  克里斯頭也不回,牽著微笑的蘿克珊,嘴巴碎念著:「Blah, Blah, Blah…」